《到底归来否畅读佳作》小说简介
经典小说《到底归来否》已上新,它是著名作者“瘦灯”的又一力作。剧情主要是:"江小少爷,免贵姓李。"他们初见时候是冬至,庶出少爷江恪从家里逃出来,分外狼狈地碰到警官李纶,一同踏上前往北平的火车。后来在北平警署司令厅,人人知道李警官出侦缉活儿时,只要那位脾气不好的江小先生也在一边帮衬,一定能把事办得利落。江恪傲气凌人,曾经对别人出言,这偌大的一个北平城,没有什么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更没有人值得往来提携。然而在李纶面前,他有了喜怒哀乐,学会了处世,甚至愿意与对方共度平生。李纶性格温厚。在这乱世见了太多的苦恨,挨了不少风刀霜剑,棱角都磨平了,让他以为自己空有个会笑的躯壳。而江家的小少爷,莫名其妙闯来,让他的温和有地方安放,锋芒有机会展露。“风信而今过海棠,到底归来否?”
到底归来否畅读佳作到底归来否第1章 初相识在线免费阅读免费试读
“…李爷。”
沙沙走笔的动静一顿。“听着呢。”
“有件事咱想问问你。”
“您讲。”
“冬至那会儿的事…在火车上,你怎么晓得我不是个杂役哪?”
火盆里的碳在两人问答间隙,发出一声轻轻的爆响。
“…简单的很啊。”
——————
一九二七年冬至后的第二天,约莫晌午时分,从沪上到北平的火车开出了第二班。
一等车厢离车头锅炉要近,热水什么的供应都充足,暖气开着,小茶杯里沏着蜜色汤的好茶,座椅都套了豆灰淡蓝的绒罩,人陷进去周适得很,能忘掉车外凛冽的寒气和雪泥。
李纶这会儿就坐在一等车厢里头。
他前几天接到了署令,调到北平警察厅里去做个管侦缉的闲差。
发署令的厅长周乾元和李家有点交情,不忘招呼下属疏通关系给这个后辈订了张一等车票。
李纶将手里才买的报纸瞧了瞧:成堆的电影烟酒和化妆新品广告勾不起来什么兴趣;翻过面,一行宣传玫瑰油的“上海工业化学社监制”加粗大字底下,有小半张报纸版面,登着不知哪家触了霉头的少爷被绑架的事以及悬赏追缉云云,末了附一张模糊照片,拍得极敷衍。
一等车厢另外几节多有女客,咋咋呼呼地打桥牌,雪花膏和洋货香粉味儿喧腾地飘到这里,令他闻着有些不好受,遂裹着警服起身出去抽烟解腻。
一等和二等车厢中间过道寒冷刺骨,雪又下得正盛,李纶点起一支哈德门香烟的工夫,手已经冻得有点木。
抽到最后,随手把烟蒂丢到一边去。
寒风卷来的雪片刮到李纶眼睫上,他习惯性地皱皱眉,眼侧显出了浅浅纹路——生的有点老气,二十出头的人瞧着像二十七八岁了。
除此之外,用最刁钻的女人眼睛来看,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李纶刚待折回到暖和地方,二等车厢那头突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抱怨的动静接二连三传过来。
“各位…借过…借过!”
李纶抬眼向那边望去,见二等车厢里围毛皮领子的女人嫌恶地抬起脚让出路,涂艳红指甲油的手在脸前扇一扇,骂句“小赤佬”,放一个裹着污秽旧衣压着帽檐的男孩子匆匆经过。
唔,火车上的小杂役是怎么闯来的。
李纶波澜不惊地用靴尖碾灭烟蒂,转身去开自个儿的车厢门。那男孩子好容易出来,显然是着实跑了番,双手撑膝粗喘着气,待再举步时脚下一绊打个趔趄——还没发出来声叫唤,李纶早在余光里瞥见,猛探身快手扯住对方衣裳,提溜只猫似的给他拽回来往地上一掼。
——然后露出有几分不满的面相,在警服上擦了擦手,捻了捻指头。
摔了铁轨上还算轻,叫火车碾着腿脚就是废人一个,在这世道里头好端端的人都活不下去,残废就是十死无生。
——于是这会儿他倒是有点想知道男孩子会说些什么。
…不过,李纶多心了。
这刚刚被他救下半条命的小赤佬什么都没讲,半蹲不蹲缩着,连句支吾也没有,像是个戆巴子。
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今儿算是积功德吧。
——等老半天没等来一声回应,李纶这么想着,低头用靴尖碰一碰对方,莫名其妙想看眼这小杂役的脸。
——恰好那男孩子也抬起头来,抖抖索索地,和他对上眼睛。
——————
“简单的很啊。”
年轻警官揉一揉被炭火烤热的额头,向那跷脚坐在对面抱着个八角朝珠盒、有滋有味啃京八件儿的男孩子投去一瞥,换上温厚的笑意。
“…江少爷生的那样俊,骨相不凡,认作个杂役怎么成。”
——————
李纶这话其实不算胡诌。
那时在寒风卷雪的车厢中间,他带着疑虑蹙起眉。
这小杂役衣裳邋里邋遢,手脸倒真是干净。
尤其是脸。耐看,眉弯鼻挺,皮相霜雪凝脂似的白,像打小在深宅大院里养着、头顶能见几多天光都说不上来的那种娇贵孩子。
再瞧瞧手:指甲柔圆整齐,大冬天滴水成冰也没有冻疮,不皲不皱。——茧子倒是有,生在指头侧,怎么看都不像做粗活落下的,更像读书哥儿握钢笔磨出来的。
李纶目光顺了对方指头移,冷不丁瞅见抹亮色。
男孩子好像知道他在瞧什么,慌忙把手揣进破旧衣裳里。
但李纶看清楚了。
又仔细看看这人面相,觉得有点眼熟,心里遂一咯噔。
好像是刚见过没多久呢。
——————
“敢情您瞧见了这,对吧?”
男孩子放下手里点心,向李纶张开指头叫他看那锃亮的戒指。“…那会我没藏好,怕丢了就戴手上,叫你看去了。”
他摇头道:“这是老凤祥卖的女人东西,我单单看见了也会觉得你是个偷儿,早给你送巡捕房里头去…说到底还是看少爷面相不俗,不像是扒手骨头。”
——末了添一句问:“戒指哪儿弄的?”
“我三娘给的。”
“三娘?”
“我从家里跑出来那会儿,就是翻她屋里后窗户走。”
男孩子眼睛是龙眼核样极亮的黑,就那样望着李纶有一会儿。
“…我人到了窗户外头,她把戒指抹下来就塞我手里,叫我避着人,快走。”
——————
一九二七年冬至那天,江恪从家里跑了。
说回来这个冬至和前些年的没什么区别:天照例有雪;外头照例滴水成冰;江恪他爹的正室和几房姨娘照例笼了紫貂银狐皮手筒、面上互挂了笑推牌九;还算殷实的小户人家照例想尽办法做一顿饺子;路上照例有不少饿殍。
不过今年江恪他爹为他订了门亲。
江恪不知道庚帖在祖宗牌位前香炉底下压了三天,他爹请了算命先生来算八字时见了也没怎么当回事。直到那大太太和二姨娘笑容满面来叫他看安心礼,江恪瞧着那摆在眼前绕吉祥花纹的金玦金锭金如意,方晓得是有几分不妙在里头。
“…我不结亲。”
江恪话声未落,那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大太太扬手就劈了他一耳刮子——她那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的银鎏金花护甲正戴着,这会儿在他脸上划出条猫挠似的血痕。
疼是真疼,但他识趣,敛了声息。
“小赤佬拎勿清!”
大太太指着江家这二房庶子骂,那动静活像把她房里的霁红胆瓶在地上掼成一地碴子后再用鞋跟碾着狠磨。
嫁女的程家有人在南四行里头做要事,家大业大码头大不说,又和沪警局长沾亲带故,方便江恪那开钱庄的爹投机捞财——大太太走后二姨娘留下聒噪半天,扳指头为江恪历数好处。听来听去拢共不离这些,他就背了手,漠然立着,眼遥遥地望窗户外头,看梅花开了三枝,约莫十七朵。
心里倒是想着梅花瓣能不能做白糖伦教糕。
二姨娘把口水都说干了之后见江恪面相乖巧,再不像是要回嘴反驳的样子,当他明了事理,遂假模假式抚慰几句好话,径自撇下这个亲儿子去向大太太请罪邀功了。
二姨娘本来就是为谋财嫁进来的,生下孩子无非是能捞更多,江恪一落地就交给了奶娘——这儿子不随她,脾气又怪,还抵不上成婚那会儿江恪他爹送的黄金坠子宝石戒指重要,她才懒得疼他呢。
江家府邸边弄堂里有一家不像是个正经样子,夜幕里经常有轿车、黄包车一辆一辆奔着去,收音机唱片机时不时地响西洋舞曲。偶尔有老妈子好事,趁做杂事间隙偷觑,窥见跳舞的上海小开倒是个个蛮登样,乐声混着歌女小姐妹们的调笑骂俏动静:一旦闹起来,住西厢房的江恪不到曲终人散尽是睡不着的。
今晚又是如此。
“…风萧萧,雾漫漫,
星光惨淡。
…人呐喊、胡笳喧、山鸣谷动,
杀声震天。”
——那边好像是在调弄收音机,想是找错了电台,最后竟响起一段戏,隔了窗子嘶嘶啦啦:江恪躺在床上,虽睡不着,心却是无比的静,那不清的戏文竟也听个真切。
“…一路行来天色晚,
不觉得月上东山。
…风吹惊沙扑人面,
迷雾衰草不着边。”
这会儿他才是不着边的那个呢。
江恪将被子拉到下巴,闷闷地想。
那戏还有点道理,现如今自己是到了杀声震天逼上梁山的境地,实在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不晓得前路该往何处去——要搁在传奇小说或唱本里,往往这就是紧锣密鼓险象环生的时候,是卓文君要夜奔,是崔莺莺要被贼寇围,是李香君要以头抢地血溅扇面…
册那,是他个大头鬼。
不是什么美人,也碰不上什么风流人物和江湖侠义客,他只知道自己唯一不想走的就是成亲这条路。
明了不能顶撞,可光这么被动等着也不行。
夜深时江恪偷摸起床。
披件穿旧了的厚实青呢外套,将灯调得极暗,窸窸窣窣找出沓信纸,开墨水瓶,向笔尖呵一口气,在信纸开头落下称呼。
——斟酌词句,写写停停,偶尔把笔放下,自觉很没出息地用手背揩揩眼睛。
他是庶出,按理来说在这家里头就该低眉顺眼唯诺着过日子,娶妻成亲也定要服服帖帖谨依父母之命。可江恪的性儿总很不合时宜地吊在那里:说不上心高气傲吧,但总像大太太喝的赤豆粥里一枚莲心,纵使被甜粥汤浸着,还是有微微的苦,让人心上膈应一下。
——写了有蛮久,爬回到被窝里面时,一直焐在厚棉被下残存的那么点子体温尚存,让江恪觉出没套鞋袜的脚已经冻木了。
可第二天起来,江恪发觉这信送不出去。
晨起他叫心事扰得没有胃口,草草就酱菜喝了半碗粥便撂了筷子,理好衣装,作出闲庭信步的样儿溜达到府门口,却不见了平日里洒扫看门的青布直裰家丁,只有两个士兵模样的看守直眉瞪眼,一左一右矗在两边,右面那个腰上插着驳壳枪,擦得锃亮。
江恪暗暗叫了一声不妙。
他试着先装聋作哑,手揣在冬衣口袋里头,不紧不慢,抬腿往门外走。
“咔”的一响,是子弹上膛的动静。
江恪顿时觉得胃里发沉。
“二少爷,今儿可不兴出门。”
驳壳枪是个嘎嗓子,眼里透出来叫人犯恶的精明劲儿,“您要做啥只吩咐一声,自有人能办,您在家歇着就好。”
“…我待得闷了,去外头散散心。”
“哟,这不成。”
驳壳枪一口回绝,“大太太不放心,关照我们看好您别乱出去斗五斗六。”
这回答在他意料之内——江恪明白自己昨天那半句顶撞实不该出口,大太太定是向他爹吹了枕头风,生怕他钻空子毁了这升官发财的良机,索性就把事做绝。
“…”
江恪还不死心,又往外走了几步,甚至想着干脆拔腿就跑。
“铿!”
左边那丘八一把铜扣佩刀眨眼间出鞘:刀拦得太急,纵使他猛往后退了几步,身上冬衣还是给刺开个口子,几缕轻白棉絮探了头。
一早就触了霉头,江恪恹恹的,借不舒服的由头躲房里,中饭也没出来吃,仰床上抱了枕头似睡非睡,被角都拖到地上。
三点多光景,他听见有人叩门——先轻敲几下,旋即压了嗓门怯怯问:
“…少爷还在睡哪?”
江恪听出来是丫头桃枝。
他胡乱扯了件衣服披上,从被窝里面支起半个身子来咳一声。
“…醒着呢。”
桃枝是三姨娘项小园的陪嫁丫头。项家做生意欠了死活还不上的亏空,索性一顶喜轿把还在念书的二闺女项小园抬进江家大门,算是抵了半数的债。——桃枝伺候她伺候惯了,于是便死心塌地跟来陪房——只是项小园憋屈,嫁到江家里本可以借着年纪轻轻杀一杀前两房妻妾的风头,却因成日忧闷害了病,再加上嘴也不甜,性情也不讨喜,更没有生养一男半女,自是不受偏爱的,连带着桃枝也要谨小慎微,处处看人脸色。
同是天涯沦落人。
江恪看着她时总这样想。
桃枝十六七岁,进屋来放下个食盒,瞧见江恪就脸红:她扎麻花辫子用绿珠头绳,脸上白净 。身条细瘦,又紧紧地裹在鼓鼓囊囊旧冬衣里,只勉强看出个少女的轮廓。
“…少爷吃点儿东西吧。”
她鼻尖蹭着一抹灰黑色,想来是自己跑去了厨房生火折腾半天——江恪不好意思不领情,边趿拉鞋下床边问:“三娘唤你来的?”
“…我自己去的。”
桃枝对着房里的镜子将鼻尖上灰痕揩掉,小声念叨,“…管事的厨子刚开始都不准我碰灶台,假姿假态捉班头嘛。”
江恪揭开食盒盖子,见是碗热腾腾的虾肉馄饨面,汤细色清,照他一贯的口味多加了韭黄和葱碎——生怕他吃不饱似的,一边的碟子里头还有三个什锦素菜包。
香气冲头上脸,这会儿江恪真觉得饿了。
桃枝把筷子递到江恪面前——面汤盛得太满,他怕碰洒了,先低头挨着碗沿喝几口,才道声谢接了过去—— 刚待问咸淡是否合意,桃枝就瞧见江恪一箸子挑起个馄饨下口咬,被那连汤带肉的馅儿烫得一激灵,于是忍不住转脸向墙,竭力忍了笑。
江恪也跟着笑,顾不上说话,尽力将吃相放得斯文些,低头对付那烫嘴的馄饨面——桃枝捡起撇在一边的冬衣,不知从哪个地方翻出来针线替他补上午划破的那道口子,只是偶尔针停,霎一霎眼,偷觑江恪。
江家二少爷生来好看,虽说性子讨嫌,若是光看面相,倒蛮招人喜欢。
桃枝也喜欢。
但是她能拎拎清:在这世道里身为陪嫁丫头,能吃喝不愁伺候向小园一辈子就算好。至于做二少爷的房里人,有高低贵贱主仆之分拘束着,好比站地下要够屋檐子,顶多自个儿痴想——桃枝逢年过节在庙里占卦,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
——一碗馄饨面,补衣裳的几针线。
桃枝能办到的,实在不多。
——或许直到发髻斑白,听旁人再怎么絮絮叨叨讲当年少女怀春心思,她寻寻觅觅能找出来的,也就这些了。
——但即使只有这些,她也要一辈子当宝的。
小说《到底归来否》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